七月病

智齿(下)


晚上权顺荣仍然是最后一个回宿舍的,李知勋在房间写着歌词听到落锁的声音赶紧把电脑放一边用脚去扒拉拖鞋出门喝水然后非常自然的询问:“怎么这么晚才……”

话还没说完权顺荣突然凑到眼前,一副要笑不笑的表情。

干什么这是干什么,李知勋满脸尴尬,伸出手去推权顺荣拉开两个人的距离。权顺荣马上撇嘴角:“什么啊,我还以为你在等我。”

呃呃呃。李知勋心想我是在等你啊不然我早就睡了,于是端着水杯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权顺荣只当李知勋是在接他的话,摆了摆手说算啦我还是赶紧去洗漱知勋你也快点睡这个点了别写歌词了,边说边往卫生间走,又听到身后传来李知勋的声音。


他说——我是在等你。

权顺荣转过头笑嘻嘻的:“那我很感动啦!”

李知勋放下水杯走过去,又说了一次:

“我是在等你。”

权顺荣看着李知勋一脸的严肃,捏着毛巾站在原地渐渐就笑不出来,眼睛里没了笑意,动弹不得又不知道如何作答。

李知勋的表情忽然变得非常微妙,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但胸腔里莫名一股冲动许多话不受控制地叫嚣着想冲出来。他把睡衣袖子往下扯了扯,手缩在里面捏成拳头,他抬起头对上那双看过无数次的眼睛。深吸一口气,又带着点不甘心和隐约期待的意味再次开口:

“我说,我在等你。”

啊不是,不对,不该只说到这里。


明明心里想的不止这么一点,明明满心满意的酸涩和温情都只想在这一刻告诉权顺荣,而李知勋突然间觉得剩下的话毫无意义。他开不了口,没办法把所有的想法说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甚至已经说出口的话,他突然间也不明白究竟有什么意思。

他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一步。


权顺荣仿佛受惊的仓鼠往后退——动作做完迅速地觉得自己仿佛是做错了什么事,看向李知勋的时候对方的表情明显是受了伤一脸难过。

权顺荣想开口打破这莫名其妙的尴尬却又不知道说什么,眼下仿佛说什么都是错的,又被一种眼前的人即将远离自己的不好的感觉包围。他伸出手,像在舞台上做过很多次那样,摸了摸李知勋的脑袋。

这就算是回应了。

李知勋蓦地泄了气,他知道按权顺荣的性格是没有办法直接对着自己说出什么明显拒绝意味的话。这才让他这一刻真实地感受到了失望——直到这一步权顺荣仍照顾着他的自尊,宁愿就这么尴尬着也不愿意亲自打破两个人的关系。

感觉是钉子被拔掉的地方留下了破洞,凉飕飕的风能从此通行。一直在心里亮着的小小的灯盏终于被吹灭,只剩下真实的黑暗的颜色,让人害怕,只想逃跑。

把朋友间的温情过分解读,把关怀当成自己的专属,李知勋在此刻只觉得被蒙蔽了双眼的自己十分可笑,难堪又悲哀。藏在衣袖里的拳头越捏越紧,小幅度的颤抖着,再次开口已经是自我放弃的意味。


“算了。”

李知勋躺在床上心灰意冷的想着自己现在的处境又听见隐隐约约传来卫生间洗漱的水声,拉过被子蒙住了头。

第二天清晨头脑发昏的坐在保姆车上从耳边传来熟悉的一声早,李知勋一瞬间甚至有点烦躁。权顺荣坐在了他的旁边,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却又抑制不住心底涌上来的那一股无名火气。

李知勋扯着嘴角回答:“早。”

不就是想继续当好朋友好队友吗,李知勋想自己也算不上什么宁死不屈的硬骨头更何况到了这一步他是真切的后悔昨天晚上的一切。

他知道权顺荣不是什么迟钝的人,那种情形下的每一个动作都能感受到他明明就知道李知勋那些心思。而他早就做出了选择。

李知勋把头往后一靠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充斥在两个人之间的冷空气很快整个队的成员都感受到了。生放送上舞台前权顺荣和夫胜宽正录着后台花絮,崔胜澈被cody抓着补妆调整耳麦,眼睛左右巡视着清点人数又招呼着站在面前的李知勋让他过去把摄像机前面的两个人喊过来准备。李知勋冷着脸过去拍了拍夫胜宽肩膀,示意他快点结束。

夫胜宽被李知勋一张臭脸吓到,有点委屈又不敢去招惹这个个子虽小脾气巨大的哥哥,戳戳权顺荣:“知勋哥干嘛这样啊。”

权顺荣低着头抓刘海看不清表情,声音也冷了下去:“不知道。”

夫胜宽这下更委屈,什么嘛,你们吵架祸及我干什么。权顺荣抬起头又换上笑嘻嘻的表情:“你别在意嘛他就这个德性啊。”目睹双子座真实的变脸过程夫胜宽这下是真的确定这两个人有什么不愉快赶紧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签售会的时候李知勋智齿隐隐的开始犯疼。头上还戴着粉丝送的可爱玩偶头套,感受到那一阵阵刺痛李知勋没忍住伸出被宽大的袖子包裹住一大半的手去揉脸,惹得面前的女孩小声惊呼:“知勋太可爱了TT”

……

……

李知勋本着努力工作的原则害羞的低下头笑,手上加快了速度赶紧翻专辑找自己的那一页却又不受控制的在权顺荣那页放慢了速度。

黄色的小纸条上写着粉丝的提问:对顺荣来说96line的各位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自己的名字后面写着那个人潦草的字:珍贵的存在。

李知勋想冷笑又想把专辑向隔着几个座位之外的权顺荣扔过去。他知道自己的火气发的莫名其妙,也比谁都清楚事实上权顺荣已经做的非常好了——但就是,非常的生气。

他知道自己即使在权顺荣面前颜面全失那个人也不会拿这一点嘲笑他为难他,甚至温柔的继续站在朋友的位置接纳他,说李知勋是他珍贵的存在,他知道权顺荣没有撒谎。

李知勋鼻头发热,智齿传来的疼痛感一次比一次强烈。强忍着签售会结束坐上车,把衣服甩到脸上在任何人都看不见的潮湿闷热的那一片空间里使劲地闭了闭眼睛。

他觉得自己需要放过自己放过权顺荣,失败的暗恋结束后感受到一种真切的属于自己的自由感。即使并不真的想要,但如今也需要给自己找个台阶回到原来的生活。需要回去,也需要向前,现阶段的这些晦涩酸胀的心情在时间的沉淀里,一定会一去不返。

后几天的签售会权顺荣又cue了他一次,台下的粉丝开玩笑的问着节目里出现过的solo曲Hurricane,权顺荣兴奋的蹦出来小小展示了一下。粉丝超捧场的欢呼后这个人才说出其实根本没有这首歌,粉丝就跟哄小孩似的配合的发出失望的声音,权顺荣又继续笑嘻嘻的撒娇。

“知勋帮我写嘛,知勋会帮我写的!”

李知勋痛恨自己没有办法拒绝,低着头无奈的笑。

好,他心想,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答应,朋友的身份难当了一点,我也会答应的。


在那之后的日子其实还是有不同的,至少权顺荣再也不过来挤着李知勋睡觉了。

 

这种时候就非常有眼力见了。

 

李知勋冷笑,不是要当朋友吗有本事就别拉线啊。他很少有后悔的时刻,糊里糊涂一时冲动给权顺荣告白这件算是里程碑式的后悔。他不是没想过如果当时方式再恰当一点——不,如果当时没有那一股莫名其妙的冲动,结果是不是会不一样。

 

李知勋甚至连倾诉的欲望都没有,他觉得这事仿佛是过去了,谁都不知道谁都不要再提最好。


夜里李知勋又一个人窝在作曲室对着电脑嗦泡面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他总觉得自己下了无数次要和权顺荣做朋友的决心却又实在是难度太大。下意识的看见对方就开始东躲西藏,权顺荣比起以前总算是有了点眼力见——知道李知勋在躲,也不再若无其事的像以前拥抱他。

 

其实权顺荣也不算是一无所知。

 

他从一开始来这里的时候就很想和李知勋当朋友,哪怕对方没有很喜欢他也没关系,他直觉对方只是怕生和拉不下脸面。后来他不止一次有意无意的发现李知勋写的歌词里开始出现他的影子,这算什么?从周围朋友身上找灵感吗?他嘻嘻哈哈的搭上李知勋的肩,对方立马浑身僵硬的把他的手拔下来冷着脸走开。

 

直到那个陪他拔掉第一颗智齿走出医院的雨天。

 

权顺荣提出去附近网吧打游戏,其实他根本不会玩,反正就是不想太早回去。跑了两步发现李知勋落后去拉他,李知勋一把握住他的小臂站在雨里问他语气急促的问他是不是会一直待下去。

 

权顺荣傻愣愣的以为李知勋是因为身边的小伙伴陆陆续续的离开而不安,后来他才发现这样的不安居然只有他一人知晓。

 

所以才说他并不是一无所知。他甚至是因为太清楚自己在李知勋心中和别人不太一样反而比谁都更起劲的去招惹李知勋,他知道李知勋从来不会真的生他的气。

 

但是现在。

 

权顺荣能感觉到来自李知勋的冷漠,他想怎么着我这就算是被李知勋讨厌了吗?这算队内冷暴力吧真的没人管管吗?

 

全圆佑不懂权顺荣最近怎么又跑回自己屋睡了,每天深夜在床上翻来覆去唉声叹气他觉得自己都快要提前步入老年期神经衰弱了。问他怎么了也不说,就只是很惆怅的看着窗外说:“真好啊,你就没有这些烦恼。”

 

全圆佑心想谁还看不出来你和李知勋那些矛盾,最终还是秉承着同龄人之间应该互帮互助的美好友情原则拍了拍权顺荣的肩膀:“加油。”

 

权顺荣“……”心想我能加什么油我每天鼓足勇气想和李知勋说话他冷着脸就走你们都看不到吗?越想就越委屈,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会错了意,李知勋根本就不像是喜欢自己的样子。

 

啊啊啊啊啊真的好烦!

 

旁边的李灿快要哭了说哥我求求你了睡觉好吗不然你去知勋哥房里睡也行啊。

 

比较庆幸的是站位比较远,尤其签售会这种要近距离坐着面对台下各种长枪短炮的场合基本就是一分两头了。权顺荣一边从善如流的回答着眼前粉丝提出来的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一边读内页上贴着的纸条。

 

上面写着对Hoshi来说96line的各位是什么样的存在呢?权顺荣觉得自己已经麻木了,刚出道那会儿看到这种趋向的纸条内心还会想着来了来了又来了,有着粉丝服务意识的权顺荣看着那张纸条上李知勋的名字愣神。抛开所谓的fan services,权顺荣知道大家想看什么,但他对于亲密的人总是无法用敷衍了事一笔带过去。他握着笔认认真真的在每个人的名字后面写上自己的内心。

 

李知勋仿佛是铁了心不和他在公开场合以外的地方说话,权顺荣甚至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没法用“这是工作请你认真对待”这样的理由去指责对方,因为一直以来李知勋不怎么爱接梗是众所周知的,此时此刻连逃避都显得正常起来。签售会一结束权顺荣就开始百米冲刺跑到停车场抢先一步上车挤到最后一排安静的坐着,不出意外的话李知勋会惯例上这辆车然后也坐到最后一排去。

 

真的要好好谈谈了,权顺荣想。

 

五分钟后他对着盖在李知勋脸上的那件墨绿色棒球外套欲言又止,算了——他在睡觉呢。

 

连续苦闷好几天除了李知勋以外的所有人都能意识到权顺荣最近的苦恼,他想自己是不是该先主动出击找李知勋谈谈,完全忽略了其实一开始躲着李知勋走的人是自己。每当权顺荣一靠近对方,刚想开口说我俩谈谈李知勋就立马一副知勋很忙知勋不在的样子。

 

一来二去权顺荣也被搞的有点火气。

 

算了。

 

搞得自己仿佛才是那个追求者一样,权顺荣默默的放下水杯摸着黑往房间走。也不知道是为了碰见谁才连续好几天都准时准点凌晨起床跑到客厅喝水,权顺荣眯着眼想在黑暗里看清唯一一点从房间门缝里传来的光,在空中挥着的手突然触碰到毛茸茸的东西。

 

吓得赶紧转身去拍墙上的开关,灯一亮总算是看见了他想看的那个人。

 

李知勋一脸尴尬站在那里,他的卷毛被拉直了,软踏踏的趴在头上。身上穿的还是那件不愿回忆起的夜晚里穿过的睡衣,李知勋如同那个夜晚一般拉长了自己的衣袖,把手藏了进去。权顺荣看见李知勋绷紧的肩膀线条忍不住想苦笑一声问问对方我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对了。暖黄色的灯光折射到李知勋栗色的头发上,有几根细细的短毛立了起来。

 

权顺荣突然想起来,我亲过那里。

 

李知勋的头发,我亲过的。

 

很小的时候——也算不上特别小,就刚认识那会儿。他大着胆子摸了摸李知勋的黄毛,他想起以前奶奶家养过的那只黄色的猫。那时候的李知勋还有点肉肉的,拔了第一颗智齿后对着练习室的镜头哼哼唧唧抱怨的样子居然也觉得和那只猫特别像。权顺荣仿佛不受控制一般,虔诚的捧着李知勋的脸亲了他耳朵上面那一块柔软的头发。

 

出道前他们一起去过一次水上乐园,前一天是直接在练习室通宵练习后去的。经纪人像是默许这种身份转换前的最后一次放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他们去了。李知勋那时候染了后来被无数人称赞喜爱的粉色头发,玩的疯了脸上泛起潮红都特别像毛茸茸的水蜜桃。用尽了力气练习又用尽了力气撒欢,一群人在露天池里居然睡着了。权顺荣被李知勋拍醒的时候也觉得很无语,他把一只手搭在李知勋肩膀上头凑过去对着耳朵小声地说:“我们不要叫醒他们。”

 

那个时候也亲到了,李知勋耳朵上面那一撮粉色的头发,和他粉色的耳廓。

 

权顺荣突然心跳加速跳动起来,他很想确认一件事。

 

现在这股肾上腺素会汹涌上心头,是因为被他视为成长同伴告白后再次面对独处的时间而紧张,还是因为开始发现对好友产生了似乎是同一种情愫而不安。

 

解释起来容易维持起来也容易的一起长大的好友关系,在这一刻权顺荣依稀感觉到或许他们真的可以转换为那未知的、在这个年纪说起来还是会有些害羞不知所措的那种关系。

 

他看着李知勋那几根立起来的杂毛,走过去轻轻的按了下去。然后双手虔诚的、如同过去他做过的那样,捧着李知勋的脸,亲了亲他耳朵上面的头发。

 

确认了,权顺荣心想。他感到暖黄色的灯光现在正带着合适的温度晒在他俩的头发上,而这种感知足以让他今晚安稳地入睡。



其实一开始李知勋是想要不干脆打一架的,虽然他也没什么信心说自己打得过。

他知道老这么冷暴力下去不是办法,同屋的金珉奎看他一脑门官司的样子也不敢招惹他,抱着枕头就想跑路到隔壁房间。越想就越心烦,李知勋觉得自己的好脾气快要被磨尽了,非常尽力的保持冷漠的同时还要做到敬业,第八百次感叹偶像真是个极限职业。

他其实知道权顺荣有尽力的去维持他们之间剩下的那一点友情,但正因为这一点李知勋才更感觉厌倦。

这种神经质的关系,真的非常厌倦。谁想和你做朋友了,我现在连看都不想看到你好吗。

朋友有多不好当呢,超越了友情还要逼着自己重新站回朋友的地位,这真的很难。李知勋想,我努力过了。不是说做朋友要付出要去照顾对方很难,而是和你做朋友这件事本身非常的困难。因为我想要的明明就不是朋友。

金珉奎看李知勋坐在床上抱着电脑但一点都没在工作状态的样子又忍不住开始操心。

“哥,到底什么事情需要闹到这个地步。你就不能多多担待一点嘛,你知道顺荣哥他很喜欢你的啊。”

李知勋抿着嘴心想是啊谁不知道他喜欢我呢,做朋友的话会喜欢得要死的那种。但也是不止一次的暗自苦笑在心里想可事实明明是我喜欢的比较多吧,我是那种不一样的喜欢啊。

权顺荣这人热血讲义气又很男子汉,以前拍真人秀坐船去做任务晕船晕成那样下船的时候还不忘自己一个人拎着装了44条鱼的桶一步三摇的走回住宿的地方。如果说有一天真的需要权顺荣为李知勋去死,他都能拍拍胸脯站出来对他笑眯眯地说知勋我去了啊。

但不会是因为爱,李知勋想,他低着头用手背用力的蹭了蹭眼睛。

李知勋想起以前小的时候爸爸给他买了个CD机,喜欢的不得了每天都带着听。有一天下午他坐在客厅里听歌的时候CD机卡住了,一句话不停地卡顿然后反复。后来长大了那盘音乐带的其他歌都不太记得住,唯独那首卡住的还能一字不差的唱出来。

因为反复太多次,所以印象深刻。

他觉得对权顺荣的感情差不多也就如此了。他喜欢他,他让自己不要再喜欢他,他还是喜欢他,仿佛被卡住的音乐带,一再的停顿、一再的重演。但最后面对权顺荣的时候喜欢成了最熟悉的感情。

夜里他又听见权顺荣摸索起来去客厅喝水,他又想起金珉奎说的话。他想是啊我怕什么呢,权顺荣担心失去我这个朋友但我不担心啊,我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大不了打一架吧,总得亲自把界线划清。

所以一开始李知勋真的是想大不了就打一架的。

结果权顺荣小心翼翼的捧着他的头亲了他的头发,还有耳朵,还有脸颊。搞不懂权顺荣亲完后一脸恍然大悟的微妙表情是什么意思,李知勋只觉得长达一个半月的忍耐走到了尽头。
这样好玩吗?

最后是真的打了一架,李知勋单方面的。抄起餐桌上的餐巾纸盒给对方砸过去,权顺荣也不躲任由那个坚硬的塑料盒子往身上砸。落在地上的时候发出了不小的撞击声,李知勋快忍不住冷笑了:权顺荣就是故意的,故意不躲,故意做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态。

冬天就是冬天,哪怕客厅里开着暖气李知勋也觉得自己一颗心不停的往下落,从脚底开始蹿起来的寒意慢慢往上爬到了心脏的位置。

他说不是要做朋友吗我求求你了我和你做朋友还不行吗你别这么搞我好吧。

崔胜澈穿着那一身让人眼花缭乱的睡衣从卧室冲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么一副场景,内心宽面条泪了一把想着这一天果然还是来了。他收拾好地上塑料盒残缺的碎片,看着李知勋抿着嘴再也不打算开口的样子最后还是冲权顺荣摆了摆手让他赶紧进去睡觉别吵醒其他人。

第二天看惯了两个人之间暗潮汹涌的众人(尤其是金珉奎)再一次不解,怎么一觉起来两个人的关系直接降到地心。从崔胜澈那里大概了解了一下事情经过后的金珉奎对着李知勋哭丧着脸说:“哥我不是让你多担待着点吗?”

李知勋把厚重的羽绒服外套脱下来随便折了折就往练习室角落塞,一边穿卫衣外套一边面无表情地说:“谁爱担谁担去吧。”

权顺荣在旁边背对着他把音响的线理好插进手机的耳机孔,金珉奎看着权顺荣沉默不说话的背影觉得这两人可能是真的没救了,连夫胜宽李硕珉都不蹚这浑水我还瞎操什么心呢。

李知勋觉得今天的自己是真的冷酷到底了。在练习室准备着FM的练习,居然愣是能忍住没和编舞队长说上一句话。上车之后帽子一戴头一靠就开始准备睡觉,听到关车门的声音后睁开眼看了下,权顺荣一言不发的安静的坐在他身边。

李知勋觉得真是奇了怪了一看到权顺荣就开始牙疼,他使劲的咬着牙忍着疼沉默的看向窗外。

觉是不能睡了,李知勋觉得自己还没心大到发生了这些事后在权顺荣旁边若无其事的张着嘴睡觉。然而练完舞后浑身热气又裹着羽绒服坐在开着暖气的车里,困意不断地向他袭来。权顺荣好笑的看着那人微微张着嘴闭着眼一副困到死的样子,脑袋一下一下的往车窗玻璃上点,戴了帽子后发出闷闷的撞击声。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把李知勋的头往自己肩膀上靠。坐在前面一排的夫胜宽正戴着耳机听歌,抬起眼皮从后视镜里看到这一幕立马浑身的八卦基因沸腾起来,然而怕自己动作太大弄醒旁边的人就只好维持着那副看科幻片的表情盯着后视镜不放。

权顺荣心满意足的看着那颗歪到在自己肩膀上的脑袋终于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抬起头看后视镜的时候看见夫胜宽连忙闭住眼睛又忍不住悄悄偷看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小声地笑出来。

夫胜宽知道偷看被抓包只好拿起手机给权顺荣发消息,先发了一个笑眯眯的屁桃表情接着又表达了一下对哥哥的关心——你们和好了吗?!

权顺荣伸出食指一个字一个字的戳屏幕:没呢,他还在生我气。

夫胜宽看着后视镜里急消沉的权顺荣赶紧为他打气:加油加油啦,知勋哥最喜欢你了。

权顺荣就像突然被通电的小灯泡,整个人表情明亮起来:真的吗!你怎么知道!

夫胜宽看权顺荣又开心起来,好脾气的陪他聊着:真的啦,你看知勋哥从来都不喜欢被人抱但他都会主动抱你诶,而且你们都是睡过的关系了没在怕的。

虽然知道事情当然不会像夫胜宽说的那样简单,但权顺荣还是很给面子的开心了起来。还在开心的时候就到宿舍了,李知勋踩点准时醒过来搞不懂自己怎么就靠着权顺荣睡了一路而且一觉醒来那颗智齿更疼了。

权顺荣急忙一脸严肃的下车。李知勋觉得自己是真的搞不懂这人莫名其妙的态度,刚醒来大脑还迟钝着,牙也疼,一股焦躁感涌上来。他看着权顺荣搭着全圆佑肩膀的背影,烦躁的把有点遮挡视线的羽绒服帽子挥了下去。

一回宿舍李知勋就去喊全圆佑和他一起洗澡,全圆佑不知道这人突然发什么神经摆出一副非你不可的样子,一边慢腾腾的收拾换洗衣裤一边喊金珉奎:“我今天和知勋一起洗澡。”

金珉奎默默无言的盯了会儿李知勋最后闷闷不乐的回房间去了。

权顺荣从进屋就开始心神不宁,在沙发上盯着看了会徐明浩的手机——最近他很沉迷电视剧,然后又去接了杯水,没喝几口就放在桌子上不管,最后又到李知勋那屋找金珉奎说了会儿话。看着当事人之一进了卫生间当事人之二又精神错乱,夫胜宽叹了口气心想我背负的责任真是太重了,拉着权顺荣跑阳台上去就要准备谈心。

结果权顺荣还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夫胜宽不解:“你们到底有什么仇。”权顺荣也不回答把卫衣帽子拉上去说还是回公司再练会儿。

夫胜宽扯着他的帽子就把人拉回来说:“你这哪像去跳舞,你像去跳江的。”

权顺荣还是叹气,握在手里的手机摁亮又锁屏,如此反复。夫胜宽瞥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权顺荣把屏保换成了他和李知勋的合照,夫胜宽又叹一口气心想到底是为什么我一个刚成年的人要来解决你们的感情纠纷。

他其实一直都看得挺明白,大家都说他早慧,夫胜宽想可放过我吧在这种环境下成长再早慧我都得折根了。

他斟酌了一下语言,小心的开口:“你喜欢知勋哥吗?”

其实他真的觉得答案不太重要了因为很有可能当事人自己都说不出所以然,而且怎么想都觉得戳破窗户纸的不该是自己,于是连忙补充一句:“你也不用回——”

“嗯。”



夫胜宽想你还真是太看得起我了怎么的这是让我负责起你的情感问题吗,想着想着觉得口干舌燥一转身看到站在阳台门口的李知勋吓到腿软。权顺荣一转过头来也吓得赶紧扶住了栏杆支支吾吾你你你了半天组织不出语言,想拍一拍旁边的夫胜宽求救结果那小子转过头来给自己一个“你自己好好把握”的高深莫测的表情就溜了。

李知勋抱着手臂看不清表情,靠在阳台门上低着头看地板。过了会他走进来,关上了阳台的门。

他问权顺荣:“你刚才说的什么意思。”

权顺荣正踟躇着要怎么开口的时候外面突然放起了烟花,被接连吓了好几下。

李知勋靠着权顺荣站过来,把手搭在栏杆上。他头发还湿着,贴着脸颊往下滴水。权顺荣伸手把旁边晾衣架上挂着的毛巾扯过来扔在李知勋头上:“你先把头发擦了。”

李知勋把毛巾从头顶拉下来又甩了甩湿哒哒的头发,权顺荣一看就忍不住乐说:“你倒是真的挺像粉丝经常说的小新家里的小白狗。”

烟花放完了,漆黑的天空里还留着点烟雾的痕迹。李知勋握着毛巾的一头往权顺荣身上甩:“是不是想打架。”

说完两个人又一阵无言。李知勋默默地擦着头发,深夜的阳台风不算大,但他只穿着睡衣衣领还湿了一圈,风往身上一吹就起一层鸡皮疙瘩。

最后李知勋擦不下去了,他任由毛巾在他头上搭着,刘海被压的塌塌的有点扎眼睛。

他又问了一次:“权顺荣,你刚才说的算是什么意思?”

权顺荣突然觉得自己仿佛被点了穴定在原地,开不了口。他知道的,从那天亲了李知勋后他就知道。喜欢这种感情可以有潜伏期,而一旦认定浮出水面后线条和轮廓只会越来越明朗。

可他开不了口,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走到那未知的一步。权顺荣觉得他也不是没有憧憬过,他知道如果他点头他们之间就会有未来。

可是比起这个,他更想要的是对面这个人能一直在他身边。

权顺荣沉默不语,伸出手去一下又一下的隔着毛巾给李知勋擦头发。

他大概有快一个月左右没看见过李知勋这样在他面前没什么防备的样子,现在看着他竟然是走到了这一步。如果没有那个夜晚就好了,不是李知勋靠近他的那个,而是他如果没去确认过就好了。

没有确认过,那就没有存在过。存在的东西都无法保证永恒,只有不存在的才可以。

以前他总是擅长自我安慰,大家一起长大的,有什么是不能做的。他想要的李知勋都会满足,他撒的娇李知勋都照本全收,他就再也不想了。

因为是朋友,所以做什么都理所应当。就算不是,也是被捆绑在一个队里的队友。就算不知道还能一起走多少年,至少在合约期里,他哪里都不能去。

权顺荣垂着眼,手里也再没动作。李知勋大概是铁了心要等对方先开口,他把权顺荣的手握住又放了下去。

权顺荣觉得真的挺难受的,李知勋不想搭理他的每一天都很难受。明明还在一起生活,但却无法像他们以前那样,李知勋明明就站在他的面前,又总仿佛是隔了张玻璃。那个温柔又狡黠的,独一无二的,他最好的朋友李知勋。

最后他带着毫不掩饰的难过开了口,他说:“我们就像以前那样不行吗?”

李知勋觉得自己控制不住的开始冷笑了:“以前?你说什么以前?多久以前?我喜欢你以前吗?”

接着仿佛自暴自弃一般把头上的毛巾扯了下来扔回晾衣架上,空气里夹杂着他洗发水的香气,他说:“我以为等一等总是能等到的。”

空荡荡的阳台里这句话显得轻飘飘的,落在权顺荣耳朵里的时候又痒又有些轻微的疼。权顺荣看着李知勋再也不肯看他的侧面,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一向像团雪糯糍柔和的李知勋侧面线条也越来越清晰了。

他们真的长大了。

“我说谎了,”李知勋接着开口,“之前说要和你当朋友的话,算我说谎了。”

阳台外居然又开始放起了烟花,比之前要小很多,一小团一小团的冲出来,霹雳哗啦炸裂出一簇小小的花。

李知勋问他:“那你呢,你有没有撒谎?”

权顺荣回答不出来,窗外的烟花一下又一下的照射在李知勋的脸上。李知勋又染回了刚出道时的粉色头发,比那时候还深一点,过几天他们在FM上他还要负责cue流程提起这回到初心的头发。

放屁吧,他想,他终于明白了。哪有什么回到初心回到过去,明明已经走到今天了。

他觉得就算回不到过去,他至少要做点什么握住现在。

权顺荣想,喜欢这样的沼泽太辛苦了,你我都轻松一点吧。我们一起走过这么多路扶持过这么些时日,我能做的只有让你自由。

他说:“没有,我没有对你撒过谎。”

是真的没有,喜欢你是真的,你是珍贵的存在是真的,想要做朋友也是真的。

最最重要的是,想要一直做朋友,这也是真的。

窗外的烟花停了。

李知勋终于回过头看着权顺荣,他多年来一直在做的一场梦终于醒了。梦里的主人公温柔的摸着他的头告诉他他也喜欢他,下一秒又扯着他把他从梦里拽醒。过往像一台小型时光机,他又坠落了一次湖底,看到他们以前在绿色的练习室里打闹,再大一点在小小的舞台上生疏的公演,后来一边往上飘浮着一边看见他们在越来越大的舞台上唱歌跳舞。他身边来来往往有过很多人,后来就剩下这么一批,他最喜欢的那个站在他的身边,温柔的告诉他,他从来没有对他撒过谎。

记忆的湖水可以冻结了,以后也不会想要把它撬开,大家都不会是这场根本算不上什么爱情戏的主角。再后来等到春天,暖风把冰化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到时候就一切都好了。

李知勋想自己再也不会为这无望的感情而踟蹰,那些没办法赋予明确定义的过往从此删去,他不再需要未知的将来。

从这一刻开始,他们都是就算回不到初心,也要继续往前走的朋友。独一无二的,也与众无异的朋友。


李知勋的第二颗智齿后来在经纪人陪同下去拔掉了,他的牙再也不会在深夜惹得主人疼到落泪,也不再需要有朋友陪着他一起睡觉。

96年出生的四个人还一起开过直播,崔胜澈说你们四个简直是小团队,权顺荣笑嘻嘻的撞全圆佑的肩膀:“那是,我们可是人生伙伴。”

说完又招呼李知勋过去,冲着他点头:“是吧?”

李知勋戴着眼镜笑眯眯的:“是啊。”

人生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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